01
那是高考后的大学生活。
太阳把我荒废了两个月的身体烘地虚软提不起劲儿,那些迷朦的向往,漫无边际的憧憬在阳光底下蒸发消散,我驼着背,耷拉着肩,心中有些懊悔自己的狼狈样儿
跌跌撞撞来到寝室,一个黑皮肤的女孩就走来给我拉行李,我眯眯眼,大概分辨出了她穿的是碎花连衣裙,那碎花不知道在水里滚过多少次,让我难以认出它原本的颜色是蓝白还是粉绿。
她说:“我叫许宁,许宁的许,许宁的宁。”
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介绍自己,觉得很新奇。她的笑容也有意思, 不带勉强与伪装,直白爽快。
我大概是很喜欢她的吧。因为某天我突然意识到宿舍的垃圾都是她顺手提下去的,进而发现周围环境的整洁与她功不可没。
毕竟一觉醒来,发现昨晚上追剧吃的一桌子的零食包装袋都不见的感觉,很美好。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我开始关注她。
她从来不跟我们逛街买衣服,但我知道她很在意自己形象。
有天回宿舍,看见她对着手机练习瑜伽,姿态优美娴熟,动作难度不小。想起自己几个月前办理的健身卡到现在都没有用过,我有点惭愧。
我摸摸鼻子,从她身边走过,说:“练的不错,有水平。”她一挑眉,扬一扬下巴,咧开嘴,得意落在她的眉梢:“英雄所见略同。”
她的短袖T恤不超过五十块,但即使那么廉价的衣服,穿在她的身上也被拉高了好几个档次。
我看着自己满衣柜的大牌衣裳,打心底里觉得我配不上。
02
我经常看见许宁的母亲。
那是个很和蔼的老阿姨,粗布衣裳透着淡淡疲惫,但老人家精神状态依然饱满,很喜欢进城看女儿,每次来身上都会挂满大包小包带着乡村气息的土特产。许宁提前得到消息,会在火车站候着,替母亲分担包裹。
母女二人就这么走在校园里,一路说说笑笑。
陈母说:“哎呦城里的好大学就是气派,你说这房子是咋个造的哦?”变调儿的方言听起来有点滑稽。许宁哈哈笑,一改在我们面前的正宗普通话用方言说:“还不都是人造地咯。
陈母也笑,笑容里的真诚与许宁很像。
母女二人走在学校的林荫道里,除却个别人投来的鄙夷的目光,还是融洽和谐的一幕。
03
那天我和许宁窝在寝室看泰坦尼克号。
我说:“看来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,只能活在想象里。这么美好的爱情,导演都不敢让它延续太久,怕现实的残酷把它磨得索然无味。”我觉得jack有和rose相爱的资本。”许宁忽然说。
“恩…怎么讲?”
“在泰坦尼克号的那个年代,毕加索的画作是不被主流所认可的,甚至是被抨击的对象。他的受众面其实很小,但jack和rose 却能欣赏他的作品。”
“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们的思想审美是在同一层面上的。”
“穷人与富人,差的不就是这个吗。”
“这你都知道?”我看着她沉思的面孔,心中有些佩服。
许宁恋爱了。这本不是一个吸引人的话题,但抓人眼球的是她的恋爱对象。样貌个头已是不错,那人的家世背景,可是来头不小。为了更接地气,同学亲切称呼他“土豪”。
我笑说:“要嫁入豪门了呢。”我觉得我笑得很假很虚伪,说话都冒着酸气儿。
许宁说:“我倒觉得是便宜他了。”她还是那样笑,自信又明朗。
她哪里来的张狂的资本?
04
许宁家那位平日里相当低调,大家看着也不碍眼。
她会跟着男友去高档餐厅消费,也会在食堂吃陈母带来的酱菜馒头,她依旧穿着地摊货,但也会佩戴她男友送的高档首饰,可谓俭奢之间切换自如。
她从不腻着男生,平常还是该干嘛干嘛。
我问她:“你觉得你跟他的消费水平在同一层面吗?”
她说:“他有他的消费生活,我有我的消费生活,我们相互尊重。在一起不别扭不勉强。”
有一回去图书馆,看见这对窝在角落谈论着什么,我听不清具体内容,但我感觉到许宁的平和沉稳,没有高攀的羞涩与做作。
我说:“泰坦尼克号式的爱情,你觉得你们能走多远?”
许宁:“我从来不想我们能走多远,我只知道在一起很开心,这就够了啊。”
我们都很期待故事的发展,这段爱情的结局。
05
他们分手了,在毕业前夕。
半夜三更,我拉着她去压马路。
她说:“原来还是太天真。他带我去见了他的父母,家人,那些人一个个的都端着姿态,好像跟我说话是拉低了他们的品味似的。我不舒服,很不自在。”
“虽然跟他在一起很放松很快乐,我也相信自己配得上他,但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,我们的家庭不般配,这样下去大家都不愉快,不如趁早放手趁早解脱。”
“对我来说,这还是美好的回忆,体面的爱情。”
她做了一个拥抱世界的动作,说:“豪门禁锢太多了,我想嫁给他,但不想嫁给他的家庭。我还那么年轻,我的未来,还有无限可能,哈哈哈。”
路灯把她的侧脸映得很漂亮,她还是那个自信的女孩。
06
五年过去,许宁的事业已经小有收获。
我说:“那么认真,你那个土豪前男友看了肯定后悔当初分手。”
她一挑眉,笑说:“那你也太高看他了。我努力工作从来只为自己。”
从前的她,走路还会下意识的低头,步子也轻飘飘的,坚强自信的伪装下还带有一点畏手畏脚。
我盯着她看,心中不无感慨。
这么几年下来,岁月也还了她从容与荣辱不惊。这本就应该是属于她的,只不过晚到了几年而已。
“有骨气,干一杯!”
我觉得,我的笑是发自内心的,是真诚的。
我真羡慕她,活得恣意潇洒。
07
32岁那年,我收到了许宁的结婚邀请。
我问:“新郎是谁?”
许宁:“那个土豪啊,不过现在我也是土豪了。我们强强联手,打遍天下无敌手,哈哈哈。”
我:“你那个初恋??!”
“嗯哼。”
“…所以发生了什么?!”
“旧情复燃咯。我现在32了,我觉得我能把握好这段爱情了,毕竟,跟他在一起真的快乐。”
婚礼现场,看得出男方一家人现在都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了。
我也真心的祝福她,为她的勇气,为她的坚持。
许宁说:“22岁的许宁,自信中还带着对这个世界的试探,32岁的许宁带着对世界的底气,选择了她想要的爱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