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先生不姓热,冷小姐也不姓冷。之所以有这样的称呼,是因为热先生特别怕热,冷小姐特别怕冷。这样的两个人却恰好坐在同一间小办公室里正对的两个工位上,刚开始时是有些别扭的。
冷小姐将空调温度往上调几度,热先生额头就会冒汗;热先生将空调温度往下调几度,冷小姐后背就会发寒。所以最初两人在空调温度这件事上稍微有点较劲,谁也不相让,但也不至于闹得出格,而是很默契地采用了一种温和的竞争方式。那就是比谁早上先到办公室,谁就能决定当天空调的温度。热先生住得离公司更近,在拥挤的早高峰中更占优势,所以总体说来是他早到的次数多一些,能让这只容得下两人的小办公室在炎炎夏日中多几分凉风。对此冷小姐都认账,只是在椅背上多搭一件长袖衫,觉得冷了就披上。情况反过来的时候,热先生也不恼,他弄了个小纸板,把天花板上的空调出风口挡一挡,引了凉风直接对着自己吹,倒也清爽。
于是办公室里的氛围就以这种方式维持着平衡,又因为两人都有心提醒自己别太任性,温差也不至于太大,有时暖一点,有时凉一点,总之会在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内。直到有一天冷小姐熬夜加了班,没休息好,第二天早上再来上班时觉得脑袋有点发昏,身上有点发冷。再被头顶上的出风口冷风一吹,鼻涕都快淌下来了,冷小姐不得不一边忙着工作一边抽了纸巾擦着鼻子,模样有几分狼狈。中途她递一叠资料给热先生时,手上没力气,没拿稳,资料纷纷往下掉,热先生急忙去接,结果资料没抓住,反倒是正好把冷小姐的手握着了。
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便分开,但两人蹲下来一起捡资料时,心中还是各自纠结了一番。冷小姐想的是:哎呀,真丢脸,怎么这点小事还要给别人添麻烦。热先生想的是:她的手好冰,脸色还不太好看,是不是感冒了啊。之后一切都还像往常那样继续,两人各忙各的工作,似乎没什么不同。不过等手头的活儿暂时告一段落,冷小姐突然意识到:咦?头顶上的冷风怎么有好一会儿不吹了?不仅风不吹了,套着长袖衫的冷小姐还觉得此时屋里有点热。她发现空调温度定格在自己往常最习惯的数字上,而不是早上一来时热先生设定的温度。
正巧这时候热先生去楼下搬了一大堆日常办公用品上来,进门时热得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,但他也没有要去调低空调温度的意思,只是憨笑着把该分给冷小姐的东西拿给她,然后转身去饮水机接冰水喝了。冷小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:“那个……谢谢你啊。”虽然这道谢声只有一次,但里面含着的感激分量却是双倍的。之后几天,每天都是热先生来得比较早,可办公室里一直都是让冷小姐觉得舒服的温度。而冷小姐对此也并不心安理得地享用,她注意到了对面热先生微微发红的脸色,便站起身去主动把空调温度往下调了些。天花板上的风口重新开始吹风,带来些许响动,正在埋头工作的热先生愣了一下,抬头看向还站在空调开关旁的冷小姐,语气间含着关心:“你感冒好了吗?没好还是先别吹风了。”“没事,早好了。”冷小姐走回工位坐下,笑眯眯地掏出手机,打开外卖网站,“公司楼下新开了家奶茶店,最近在搞买一送一的活动,我请你喝吧。”奶茶送到的时候,热先生发现自己那杯奶茶的杯盖上特意备注了一句“多加冰”,再看对面的冷小姐,正举着一杯热奶茶对自己亲切地笑。
那一瞬间,明明手里握着的奶茶很清凉,但热先生仍然觉得心头猛然热了一下。不得不说,合伙点奶茶这种事,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,第三次以及之后的无数次。大概是因为美味的奶茶虽有一种诱人发胖的罪恶,但如果有人搭伴着一起喝,就好像找到了一起干坏事的同伙,有种让人欲罢不能的,暗搓搓的快乐。办公室的两人轮流点着单,很快就把新开奶茶店的各种口味都尝了个遍,然后在享受甘甜奶茶的开心之余,悲伤地发现最近两人好像都胖了一圈。
于是下班之后一起去健身的活动也约了起来,有人监督总归是比自己独自偷懒要更有效率一点。即使是怕冷不怕热的冷小姐每次在跑步机上跑过一刻钟,脸色也变得红扑扑的,出了好多汗,累得有点不想继续了,不过只要看到热先生从旁经过时朝自己比出鼓劲的手势,她又感到心中莫名畅快。好像突然就多了几分力气,还可以坚持更久了。不知不觉间,两人间的接触以办公室为原点,逐渐往外蔓延扩散,从上班到下班,从工作到生活,从公司内部到外围奶茶店、健身房、美食街、电影院、甚至是很远很远的旅行的地点……等到某一天冷小姐回过神来时才发现,自己的生活里怎么哪儿哪儿都有热先生相伴,根本躲不掉避不开。
“干嘛要避开我?”热先生笑得一如既往地憨,他将精心挑选的戒指往冷小姐手指上一套,然后用自己的大手将对方有些凉意的手紧紧握住,“我们这样冷热调和,不是很好吗?”冷小姐反手将热先生的大手扣紧,感受对方掌心暖烘烘的,捂得她心头一暖,连带着笑容也很甜:“嗯,是刚刚好呢。”然后两人就撑着同一把伞,在落着小雪的老街道上慢慢走。这里已经不是他们之前所在的那座城市了,那里冬天太冷,夏天太热,工作发展前景又受限,两人都不喜欢,索性鼓起勇气双双辞掉工作,找了个环境更宜人也更有发展机会的新城市一起闯荡,然后惊喜地发现共同努力之后的成果居然很不错。当然这里的夏天还是会热,冬天还是会冷,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。
因为冬天有热先生为冷小姐暖手御寒,夏天有冷小姐为热先生扇风擦汗,只要他们的手一直握在一起,互相包容彼此关心,那就连小小的问题也能酝酿出浓郁的甜蜜。就像现在,两人走到了新搬入的公寓门口,一打开门,下雪天的寒气就渗了出来,冷小姐将手从热先生暖和的大衣口袋里抽出来,走进客厅拿起空调的遥控器递给热先生:“温度你来定吧?”“不用。”热先生将遥控器推了回去。“你来定就好。”冷小姐不再推辞,举起遥控器,按下一个早已熟悉的的数字。这是两人在无数次尝试、探究之后定下来的温度,是心和心能碰在一起的中间点,不会太热,也不会太冷。一切的一切,对于两人而言,都是刚刚好的。